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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外婆是位设计师

或许每个人对设计师这个词有不一样对理解,对于我来说,有一位设计师值得我一生去学习和尊敬。

今年的"腾讯设计周"我写了一篇文章,讲述了我对设计师的理解。以下的内容全是我的个人的经历和对设计的认知,希望能与设计圈的朋友和热爱的设计的朋友,一起探讨,什么是好的设计?作为设计师的我们,应该做些什么?

2010年7月,我顺利毕业,也顺利的在一线城市找到了一份与专业对口的看上去还不错的工作,是一名设计师。社交时,每当别人问到我的工作的时候,我都不会说我是设计师,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能达到“师”应该匹配的能力,所以每当别人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时候,我都只是说做设计的。或许每个人对设计师这个词有不一样对理解,对于我来说,有一位设计师值得我一生去学习和尊敬,就是我的外婆。

我出生在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县城里,在我出生之前,爷爷奶奶都去世了,而父母是工人。所以我小时候基本是在外婆家长大的,但我认为自己身上并没有隔代教育所带来的主流认知上的缺点。

外婆是一位非常非常普通的女性,普通到她走在路上,我作为她的外孙都很难发现她。矮矮的个子,头发总是喜欢用发网包成一个球状,会显得比较精神。

外婆从没有上过学,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,有一次小学的考试,试卷必须给家长签字,因为成绩真的很烂,我只敢找外婆签字,外婆在试卷上按了一个手印,她说这个和签字是一个意思。后来还是被请了家长。另一次在外婆家做暑假作业,有一道题是“水烧开的温度是多少度”,我咨询外婆,外婆也不知道,第二天外婆跟我说,她拿体温计(水银体温计)去测试了,然后体温计爆了。 

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觉得好笑以外,更多的是感动,不管我有什么需求,外婆总会想办法去满足,哪怕是在她能力范围外的。

虽然外婆没上过学,但外婆会的技能都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。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,外婆说,只要脚热乎了,身体就暖了。所以小时候冬天穿的鞋都是外婆亲手给我们做的千层底的棉鞋,真的很暖。

大概在每年的立秋之后,外婆就开始制作,两个舅舅的一家人,小姨的一家人,和我这边的一家人的过冬棉鞋都是外婆一个人负责。

外婆会把报纸和棉布根据鞋型裁剪成适合的鞋底形状,用自己煮的浆糊把报纸和布一层一层的粘在一起,大概粘到2厘米厚,再用很粗的尼龙线把鞋底拉紧固定,然后放在太阳下晒干,鞋子的具体做法我记不起了,我只记得有一个画面,让我每次想起来的时候是那么的美好而有安全感。

秋冬下午的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房间里,阳光穿过熏腊肉升起的青烟,洒在簸箕上整整齐齐摆放的鞋底以及木质针线盒上,房间里飘满着浆糊和果皮香青烟的味道,外婆坐在竹凳上,戴着老花镜,食指上戴着顶针,粗糙的手上粘着半干的浆糊,她低着头,拿着鞋底来回地检查着,外公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,发出细微的鼾声。

当腊肉熏好的时候,棉鞋也做好了,外婆会把它们都包好放进背篓里,然后挨家挨户地给我们送上门。

后来市面上有了牛筋底的棉鞋,也很保暖,鞋底相比较千层底的更结实,但外婆还是每年继续做,她说牛筋的鞋底不防滑,而且烤火的时候容易烧焦。

但其实中学之后,我再也没穿过那样的棉鞋了,因为那时候我开始觉得这种鞋子很土。

中学开始寄宿,一周回家一次,所以与外婆相处的时间比较少了,但每次回来我妈都会让我去外婆家看看。有一次因为临近考试,所以没有回家,外婆见我没去看她,自己跑到我家等了我好久,后来用我爸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,她才安心。从那之后,即使回不了家,我都会给外婆打个电话。

高中时期,大家开始追潮流,当时社交网络还没有这么发达,所谓的潮流更多的是指音乐,服装上的潮流,听大人们听不懂的流行音乐,只穿明星代言的服装,有一次我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回家,外婆看见了,说我怎么穿破裤子,我故意逗她说,“那你给我点钱买一条新的吧”,外婆笑了一下,然后就开始翻她的衣服口袋,我没等她掏出钱就阻止了她,打趣的说道“其实也不用买新的啦,这条裤子补一下还是能穿的”,然后外婆凑了过来,用两只手捏住洞口的边缘,开始研究怎么补,我怕外婆认真,马上解释到只是跟她开玩笑的。

等到周日回学校整理行李的时候,那条破洞牛仔裤的洞还是被外婆填补好了。当时我的确是有点生气,但我没有责怪外婆。

如今我再跟旁人说起这件事,甚至有一点在炫耀的感觉。外婆那一代人经过物质匮乏的时代,深知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的感受,所以生活让她被动的养成了缩衣节食的习惯,当她看到我穿着这样一条裤子的时候,我想也让外婆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经过的苦难。她不希望我们再过上那样的生活。

从那之后我没再穿过那条裤子,但一直保留在衣柜里。 

外婆从来没管过我的学习,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外婆没有显得特别的兴奋,因为她不知道上大学有多重要,但是她知道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,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向她炫耀,把通知书上的每一行字念给她听,其实我想让她知道,她带大的孙子是有出息的。外婆拿了3000块钱现金给我做生活费,她担心我在火车上被偷,要在底裤上给我缝一个钱袋,我爸当年出差坐火车的时候就穿着这样的底裤。我觉得好尴尬,特别是掏钱的时候。后来是我妈悄悄的把我的底裤给了外婆,外婆给我在底裤的侧边缝了一个布袋,带拉链的。最后我还是没有穿,钱也没丢。

我想其实这个布袋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财产,更多的是因为我一个人出远门,外婆不能再保护我了,这个布袋里装了外婆的对我的担心,和她的千叮万嘱。

上了大学后,只有长假才回家,在家时间更多也是跟朋友同学一起玩,但每次去外婆家,外婆总会做我喜欢吃的菜,但我明显的感觉到做的没以前好吃了,可能是外婆老了。当我真的发现外婆一夜之间变老的是在大学毕业后。

2013年外公查出了肺癌,外婆日夜不息的照顾着,虽然有子女的照顾,但肯定不如一个生活在一起几十年的人更贴心。印象中,那段时间外婆再也没有笑过。外公在医院的最后一个晚上,医生告诉家属,可以准备后事了,外婆没有很诧异,没有流泪,没有撕心裂肺的哭,瘦小的身体趴在病床前,一直轻声的叫着外公的昵称“老头子,老头子……”

 外公的葬礼上,外婆坐在房间里,手里捧着一个满是锈迹的铁盒,盒子里放着外公的遗物,她把每一件遗物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,我宁愿她当时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哭一场,质问外公为什么提前先走,可是外婆一直沉默着不说话,也没流泪。

外公走后,外婆在外公的墓地附近种了一片很小的菜园,没事就会去菜园施肥浇水,长出来的菜自己吃,外婆带着我去她的菜园里展示她的成果,外婆说这块地是很早以前就买了的,是买来给外公和她作为墓地的,外公睡那边,她睡这边(也就是这片菜园地),听到这,我立马转过头,眼泪瞬间失控,我知道终会有这天的,但我接受不了这句话由外婆说出来。我控制好情绪转过身,故意打趣的说道“那怎么行?那这些菜都浪费了”,外婆笑了笑,弯下身子继续给菜园清理杂草。

一天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,外婆病倒了,中风,引起右边的肢体瘫痪,也说不出话了。我听后,立即返回了家里。外婆坐在轮椅上,小姨俯在旁边用纸巾不停的擦拭着外婆嘴角流下的口水,我妈看我回到家,对着外婆说“嵩崽回来了,还认识吗?”我蹲下身子,握着她那粗糙满是摺皱的手,瞬时所有在路上想好的话哽在了喉咙说不出来,外婆把我的手拽的紧紧的,从她的眼里我感觉到了她有很多话想说,我不明白外婆想说什么,但我一直在点头附和,就是想告诉外婆,不管能不能说话,她想表达的我都懂。

外婆再也没去过菜园,但大舅也会替外婆去浇水施肥,菜也生长的很好。我再也没给外婆通过电话,但我妈会偶尔给我拨打视频电话,让外婆看看我,每次我也都是匆忙的挂了电话。我不是不想看外婆,只是我潜意识里,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,我不想看到曾经无所不能的外婆的病态样子。后来我回家自己去了一次菜园,我精心的给每一颗菜浇水施肥除草。我多希望这个菜园就这样一直存在着,外婆一直好好的。

2017年10月,那片菜园地没了,外婆永远的睡在了那里。外婆走了之后,我好想在梦里见见外婆,在梦里问问外婆在那边过的好吗?可却一次都没有,我想外婆可能是不希望我梦到她吧,希望我不要惦记她,只要我好就够了。在奇葩说里,高晓松说了一句话“你是那颗星星,我就是你旁边的这个颗星,我的整个轨迹是被你影响,即使有一天这颗星星熄灭里,它变成了暗物质,变成看不见的东西,它依然影响着”。对,人是会离去的,但爱是不会失去的,爱你的人无论到了哪个时空都会爱着你。

今年回到家,家里换了新房子,整理行李的时候,翻出了当年外婆做的棉鞋,崭新的。看着这双外婆做的鞋子,瞬间万般思绪涌了上来,我从未那么仔细的去研究这双鞋,拿着鞋,感觉就好似外婆从未离去,只是她一直在用其他的方式爱着我,她的爱寄托在了这一针一线上。

如今外婆已经离开两年了,忙碌的工作让我很少有时间能想起外婆。一次在论坛上看到一帖子问到“对你影响最大的一位设计师是谁”,我想在工作的这9年里,身边的每一位同事都在影响着我,帮助我,但影响最大让我改变了对工作的认知的那位,我会毫不犹豫的会想起我的外婆,外婆没有上过学,更不会使用任何设计软件,“设计”的每一件作品里,没有独具匠心的工艺,也没有大俗大雅的色彩,但它却蕴藏着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财富,那就是来自于长辈对我们的无私的爱,一件好的设计作品是可以承载和连接情感的,她把关心、希望、叮嘱都设计在了她的作品里,棉鞋、补丁、钱袋……这些设计作品时时刻刻的在提醒我无论在工作中或生活中,要做一个善人,“善”是美好的,有爱的,设计师的责任不就是让我们生活变的更美好吗?而爱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产物。做人需向善,设计也应如此。

感念外婆过往平昔,兴然动怀,是以为记

2019年10月23日  深圳

关于外婆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,这三千多字的内容不足以记录外婆的一生。两个月前,“腾讯设计周”的同事找到我,问我如何理解“设计向善”的主题,我想,我的外婆所做的一切就是最完美的答案了。

求经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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